2017年8月23日 星期三

心計


這幾年愛傳的社交狀態到達一個讓人憂心的程度。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他,「內向孤獨並不會怎樣,我就是,且還活得很愜意自在」,但我沒說,因為這不是年輕人該有的世界,在他這個年紀,不管他喜不喜歡,都該先去接觸外面的世界,再說。



我也想告訴他,他可能以為他的弟弟托比比較幸運,在校很受歡迎,但其實他愛傳才是那個生來就有一切的幸運兒,托比因他早產(愛傳要出生時,托比還沒發育完整),以至於一生出來就要住一陣子保溫箱,我從他們兩小時候就看得出,愛傳的各種天分與生俱來且不缺,托比卻常得實打實練,包括現在他拿手的體育和繪畫,其實愛傳的天分都比托比好(包括體育天分),但托比由於肯下工夫,都後來居上,托比的努力也讓我不忍心再獨愛愛傳。但我還是沒說,因為若愛傳解讀的方向不夠正確,這些話將會是雪上加霜,而不是什麼鼓勵。

很多我曾想說的,都沒說。曾經我也感受到愛傳可能認為我背叛了他,我為此心疼,但還是決定沉默。我一直相信只要我態度正確,愛傳有一天應該會感受得到,我不必急在一時。

有段話我倒是說了。在只有我們三人同居時,某次在外等餐時,我對兩兄弟說抱歉,我說我是個不善與人交流的人,如果我冷落他們,絕非他們不受歡迎,我很喜歡他倆,只是不知如何以待。這時托比說,其實他們倆也是,我趁機回了一句「但你表現得比我和愛傳好」。

我這幾年來一直在等的,就是說出這一句簡單的話的時機。而且還要雲淡風輕地說出來,不能太強調,也不能太含糊。為的是稱讚托比並和愛傳站在一起。這其實是很深的心計。我確實真心想稱讚托比,他的不服輸讓我很服氣,也讓我知道我再不能偏心。但這也是我不知如何向愛傳傳達的,我無法無視托比的努力,可我還是有和他在一起,我並不是從此和大家一樣偏愛托比而忽略了他。

愛傳自然沒說什麼,這也是我意料中的反應。
不過,狀況還是有微妙地變了。他臉上的笑容變多了。
昨天他們搭機回荷蘭,我沒去機場送,因為車子空間也不夠,還有我一點也不想表現得太熱情,不要問我為什麼,我衷心希望他們心裡只有爸媽,不要給我位置。只要別誤解我,就是我想要的一切了。(話說回來,「別誤解我」不是因為我怕受傷,而是我怕他們受傷──以為他們自己不為我所喜愛。)

意外地,愛傳在門口穿好鞋卻不移動,拿著大行李擋住了身後要前進的爺爺,我抬起頭來看著他,他此時居然主動給我一個很真誠的擁抱,向我道別。沒有千言萬語,但我看到了以前的那個失蹤了很久的愛傳,和他和我之間的那種特有的微笑。我們的眼睛終於又對上了。這原來不是分離時刻,而是和好。

老天爺,如果我有做對了什麼,大概就是終於讓時間來說明一切。今年雖沒怎麼走動,收穫卻是意外多。(淡定啊,淡定。)


10 則留言:

  1. 人生總是在不知道某個轉角處給你個大驚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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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確實。總以為我是要安慰孩子,但最後總覺得我才是被安慰到的那一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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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. 題外話!!這幾天去英國玩耍
      我記得妙在交換還是西雅圖日記講過英國食物不好吃
      我見識到了,都是炸的,炸魚派太讓我驚嚇了
      而且發現在英國我好瘦
      在很多Outlet撿到很多s賣不出去的衣服對折再對折(開心)
      但我好像覺得他們不太喜歡外來客,還是我的錯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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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3. 或許你的感覺沒有錯,不過你當知的一點是,當地英國人眼中的外來客不是指他國旅客或不同膚色的人而已,只要你非該地居民,即使這外來客也是英國人,他們都會出現冷淡或懷疑的態度,這是旅英人士該知道的。(太多英國小說提過此景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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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看到最後一段 感動到盈眶

    做對的事情 時間會給你答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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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不過這個等待還真久,好幾年啊!是說我一個繼母就感到公平如此不易,真父母不知是怎樣熬過來的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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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Dear Miao,這幾年你有看道家老莊的書嗎?你的一些相法有老莊的思想,很有智慧,真是模範後母,後母之光,要為你賀采。父母能做的往往就是默默的守候在子女身邊,需要時,推一把或拉一把。
    我覺得愛傳的狀況是不是卡在別人或愛傳本身老拿拖比來比較?導致愛傳沒有自信。兩兄弟之後分開,各自走上自己的人生,狀況應該就會好轉。

    PS:miao有看世大運開幕嗎?值得一看。
    台北世大運開幕典禮
    https://youtu.be/j3onnaNqLZU
    看點,2:28分,鬧場後,運動員重新進場,全場歡呼。3:26表演開始,原民的表演,太讚了。
    世大運主題曲
    https://youtu.be/yHZEG3P9ti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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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我不想沾古人的光,我寧願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好。或說,好壞我自負。
      愛傳的狀況是個謎,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發生了什麼事,他沒對任何人包括父母說過,主動問他他也都說他沒事。我曾經覺得,也許只是青少年成長賀爾蒙作怪?也或許他真有什麼心思卻不願對人說。但若說到比較,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問題,我不覺得他的父母有在做這種比較,除非他本人有卻沒說出來。
      愛傳去年下學期就已經和托比分開,轉去讀另一個學校,目前我是看不出有太大改變。另外,與其說父母有問題,我倒是覺得荷蘭的教育也太注重社交能力,我並不覺得每個孩子天生就都外向或與人交流無礙,我會覺得如果是我生長在荷蘭那種體制下,也會感到痛苦,感到被強迫,因而更內縮。這也是愛傳的問題的一種可能性。或許他真的沒問題,有問題的是我們。

      我得說我對中華台北有很強的反彈感,也對各種被讚嘆的設計感到其背後之虛偽,我的心情可參考這篇文章:http://opinion.cw.com.tw/blog/profile/52/article/604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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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妳好細膩、也很有耐心跟信任!
    我覺得就算不是親媽,也得是很有心的人才想得到這個份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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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這不是謙虛,但我認為我只是在做個正常人罷了。
      話說回來,人際自然還是有親疏之別,他們和我有緣得以親近,我對陌生人自然沒貼心到那種程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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